娘

□魏平

在我的記憶里，娘就是個大美女。

娘的頭發烏黑發亮。娘總是用桃木梳子梳啊梳，梳得沒有一絲亂發，然后把頭發握在兩手之間，讓發束在她的手里轉啊轉，發束便扭纏成發繩，娘就把這發繩繞著發根纏啊纏，居然纏出一個大大的發髻，最后把發梢塞進發髻里，再用一個黑色的絲袋套在發髻上，一個銀簪子穿過發髻，這樣，娘的頭發就算梳好了。

鄰居說，娘年輕的時候不束發髻，而是扎倆大麻花辮子，又粗又長，可漂亮了。我只見過娘扎倆大辮子的照片。照片里的娘，皮膚白皙，雙眼皮，神態嫻靜安然，真是那個時代不可多得的美人模樣。

娘心靈手巧。她的衣服都是自己裁剪自己做。娘最喜歡穿月白色大襟洋布衫。扣子也是自己縫布條做的，一對對兒像雙飛的蝴蝶。

娘愛干凈，無論堂屋還是灶間，都打掃得一塵不染。夏天，我們小孩子就在娘打掃過的地上玩耍，起來都不用拍打身上的灰塵——根本就沒有灰塵。

娘孩子多，生活很節儉。我上小學時，就看見娘在洗碗前，把蒸饃布上沾的饃皮揭下來吃了。我后來把這個細節寫在作文里，老師在班里讀了。不知道誰跟娘說了，娘很難為情地對我說：“二丫呀，下回可不要再寫了！”我不知道娘為什么這樣說，直到我長大后才明白了娘的心思。

娘很賢惠。奶奶活到80多歲，后來臥床近100天，都是娘伺候的。聽姐姐說，娘每頓飯都給奶奶吃白面饃，而我們大人小孩兒只吃雜面饃。奶奶最疼愛姐姐，姐姐總能從奶奶那里分得一些白面饃。

娘常說一句話，吃不吃，人不知；穿不穿，臉面前。意思是說，人出門在外，一定要講究衣著打扮。我記得娘有銀簪子，還有一對銀鐲子。后來，家里需要用錢，娘就把那對鐲子賣掉了。

不知道為什么，娘對我總是無條件地支持。那年月，女孩兒上學的不多，娘卻讓我上學。后來我因為數學不好，輟學一陣子，干活累壞了，又想上學。爹不置可否。娘卻拿出五塊錢讓我去上學。現在想想，如果當年娘也像爹一樣，不許我再上學，我真的沒有今天的樣子。

今天和鄰居聊天，鄰居說我臉大有福氣。其實，我的大臉是繼承娘的。我的膚色也是繼承娘的，唯有眉宇間的神情繼承了爹。還有壞脾氣也是繼承爹的。如果我繼承了娘的脾氣，那我就是人們常說的乖乖女了。

冬至前的子夜，外面無風也無雨，沒有鳥鳴蟲吟。無眠，想起逝去20多年的娘，心痛，更無眠，起身寫下此文以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