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 雪

王太廣

每年的冬日，當一股股寒流從西伯利亞上空滾滾而來的時候，家鄉的天地便灰暗了，更寒冷了。當厚厚的陰云漸漸孕育成熟的時候，一粒一粒的雪粒便從陰云里墜下來，給地面鋪上薄薄的一層，然后，一片一片的雪花便輕輕地飄向大地的懷抱。

雪花就像一個個小精靈，靜靜地、輕盈盈地從天上降落下來，輕輕地飄落在大地上、屋頂上、樹枝上的時候，會發出很小很輕的“簌簌”聲。之后，雪花越聚越多、越來越大，漸漸地蓋滿了地面，然后再漸漸地加厚。

落了雪的故鄉是潔白的、美麗的、浪漫的。整個世界銀裝素裹，素淡而迷人。農家院子里有什么東西，都會凸現得格外顯眼，它們頭上都頂著一撮兒、一條兒或一片兒的雪，而雪下就是它們的真實身影。瓦房上的雪是斜斜地躺著，就像是戴上了一頂矮矮的帽子。一條條樹枝上的雪也是一條條的、彎彎曲曲的，時而會有枝條因承受不住重壓而使它身上的雪“嘩啦啦”脫落下來。空氣是冰涼涼的，然而卻格外清新、潔凈，吸進肺里使人感到舒爽。

我走出院子，走到村西頭向原野放眼望去，平坦的原野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邊際。原野里靜靜默立著一排排樹木，在雪的背景映襯下，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幅素淡的水墨畫。原野盡頭那道地平線，此時則是一道灰白的雪線，靜靜地懸在天地間，就像一條掛在遠方的希望……

下雪了，孩子們最高興。我小時候非常喜歡雪，那是因為雪好玩。雪就像一張平鋪在地上的白紙，可以用腳畫出各種各樣的畫，還能打雪仗、滾雪球、堆雪人。我們拿著鐵锨不停地鏟雪，小手雖然被凍得通紅通紅，鼻涕流到了嘴唇邊上，但全然不覺，頭上熱氣騰騰，依然玩得愜意。當雪人堆起來后，我就回家拿個胡蘿卜插在雪人臉上當鼻子，再找兩塊黑煤球安上當眼睛，再把父親的破草帽戴在雪人頭上，雪人活像一個白胖的先生。

當冰雪消融時，雪水會滴答滴答地從房檐上流下來，我們就伸出凍得發紅的小手洗手。早上起來，看到雪水自屋檐上凍結成了一根根琉璃冰棒，整齊地掛了一排，煞是好看。那時村里還沒有冰棍兒賣，我和小伙伴便找來長竹竿把它敲下來，拿在手里，用嘴吮吸著，冰冰涼，嘎嘣脆，這是上天賜予我們鄉村孩子最純凈、最浪漫、最神奇、最難忘、最耐人尋味的天然冷飲。

我長大后，依然喜歡雪，并對雪有了感知。這喜歡，便種在了我的心里。雪，是有性格的。它的本質就是潔白無瑕、冰清玉潔、胸懷透剔。雖然它從降落到融化僅僅是一瞬間，但它是無愧的，它完全把自己的軀體融入了大地、滲入了泥土。它是自由的，在天空飄飄灑灑、紛紛揚揚。盡管有時被風吹得不由自主，但它不改初衷，依然不變地投入了大地母親的懷抱，滋潤著沃土，營造著豐收，清新著空氣，洗滌著污垢，充滿著希望。當它們像棉被一樣厚厚地蓋在麥苗上的時候，那麥苗不就是已被賦予了蓬勃的生機與希望嗎？只要有雪，農村就充滿生機；只要有雪，故鄉就有希望；只要有雪，鄉親們的日子就有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