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 思

王太廣

故鄉是一個人靈魂的棲息地。游子像飄零的葉片，哪管你甩手天涯，飄零萬里，最后總要像落葉歸根一樣，回歸到生命的本源。正如唐代詩人崔岱冬所抒：“鳥近黃昏皆繞樹，人生歲暮安思鄉。”一個人越是老之將至，思鄉懷舊之情便越發濃烈。

我對故鄉的思念之情不僅是童年的趣事，還有成年的往事，更有在困難中幫助過我使我永遠難忘的人們。

我們村姓王的人家僅4戶，一戶是解放前從北方以釘鍋補盆為生落戶的。一戶是與我家近門的。還有一戶與我家曾是在舍莊的老戶，戶主叫王法山，小名叫天順，我一直喊他天順爺。

天順爺一生勤勞節儉、忠厚善良，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我永遠忘不了的是1982年，我們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后，父親剛去世，只有爺爺、母親和弟弟，我那時正在當時的駐馬店師范學校上學。到了麥收時節，面對豐收在望的幾畝小麥我發了愁，請假吧，學校不允許；不請假，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實在沒辦法。盡管我請了幾位同學到我家割了半天麥，但還需要往打麥場里拉，還需要打場、曬糧、垛垛、犁地、種秋莊稼等，叫我實在放心不下。麥收后，我回到家里，母親含著淚告訴我：“麥收天，家家戶戶都缺勞力。你啥時候也不能忘了你天順爺??！他家的活沒干完，就讓你進才叔、四德叔給咱干……”

幾個月后，我雖然畢業參加了工作，盡管可以請幾天假，但家里的農活仍沒干完。這時，天順爺就會攆我走：“你走吧，剩下的活俺干！”到了秋季還是如此，收了玉米、大豆、芝麻，還要種小麥，那犁地、耙地、耬地都是天順爺一家人幫助干的。打那以后，每年的夏、秋兩季的農活都是天順爺一家幫助干的，直到1988年我家全部搬到縣城為止。這些年來，每當我閑暇回到家鄉見到故鄉人時，就會想起當年農忙時家里缺少勞力，天順爺一家不顧自己、奮力幫忙的情景。

俗話說：“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不忘幫忙人。”這些年來，每逢春節、端午節、中秋節我都堅持回故鄉看望天順爺。每當我講起當年他對我家的幫助時，他總是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鄉里鄉親的都是應該的，別再說那些事了。”

近年來，隨著年齡的增長，積勞成疾的天順爺身體每況愈下，不僅患了肺氣腫，心臟也有病。每次他患病期間，我都立即趕去看望。前年冬天，他在159醫院住院期間，我看見他躺在床上，插滿大小管子的身體非常瘦弱，青筋突兀地顯露于曾經富有光澤的皮膚之上，歲月爬滿他額間眼角，道道溝壑都是年輪的印記?？粗祉槧?，我的眼里泛起了輕霧，淚珠奪眶而出。也許是天順爺聽到了聲音，用力睜開疲憊的雙眼。他看到我的一剎那，我依稀看到了他眼里泛出的光澤。我拉著他的手，沉默無聲，仿佛整個世界只有我們祖孫倆。他原來那雙有力的手此時干澀得好似一片布，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掉落似的。曉風干，淚痕殘，怕人詢問，咽淚裝歡。突然好怕失去他，于是我抽空就去看他老人家。只是，人的生死是命運早就限定的戲。2009年4月12日，天順爺決然地走了，夕陽的余輝灑在他那熟睡的臉上，顯得非常平靜和安詳。

有人說，生命是一片清白的空地，孤獨的人們一直在徘徊。在這一片純白之上，天順爺走了，我哭了，使我更明白了人世間的真情。當生命隨浮華遠去，天順爺留給我的是長長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