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搶軍帽”

□王太廣

當我打開一個塵封已久的木箱時，箱底一件草綠色的“的確良”軍帽映入眼簾。我把它拿在手里，翻看著，思緒把我拽回到少年時代。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人們穿的大襠褲很難看，衣服的色彩很單調，也很枯燥。最常見的是黑色、藍色和灰色，俗稱“老三色”。文化大革命開始后，毛主席發出“全國人民學習解放軍”的號召，紅衛兵們都穿綠軍裝、戴綠軍帽、扎綠腰帶、蹬綠軍鞋。一時間，穿一身綠軍裝成為革命的標志。學習和模仿解放軍成為一種時尚，在全國持續流行了好長時間。那時候的年輕人，如果有一身綠軍裝，是特別時髦的，讓人很羨慕。一些家庭有父母當過兵的，老人的舊軍裝就像寶貝一樣，孩子們穿出去神氣得很。他們把那些洗得發白的舊軍裝穿在身上，扎著老式或新式的武裝帶,不僅是身份的象征，而且是根正苗紅的標志，尾巴簡直要翹到天上，走路的姿勢和別人不一樣，橫著膀子晃，胳膊甩得開，步子邁得大，一般人不敢惹。

家里沒有人當過兵的，有的找一些近似軍裝顏色的衣服濫竽充數。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這樣的衣服和真正的軍裝一比，無論是樣式、做工，還是顏色，都是有區別的，會引來一陣陣不友善的哄笑。盡管這樣，也顯示出自己的與眾不同。

那時候的年輕人對擁有一套軍裝、一頂軍帽的向往不亞于對心儀姑娘的追求。有的人做夢都在想，有的人天天在盼望，有的人到處去尋找，有的人干脆見戴軍帽的就搶。

搶軍帽雖然法律不允許，但大多數人的軍帽都是這么得來的。據說確山縣是革命老區，駐軍較多，每逢星期天，到縣城買東西的軍人大多是單獨行動。當時下鄉知青中有比較厲害的，專門到確山縣城“搶”軍人的軍帽。他們只要看到有軍人在前面走，就喊一聲：“站住！”當兵的一回頭，他們就上去摘帽子，并隨口說一聲：“哥們兒，你的軍帽借給我戴幾天。”說完，摘下軍帽撒腿就跑，而且跑得比兔子都快。軍人有紀律約束，看到搶帽子的下鄉知青和自己的年齡差不多，不免有同情之心，軍帽被搶頂多回去挨首長一頓批評，他們一般不會反抗，大多是半推半就，睜只眼閉只眼。俗話說：“有衣沒帽，不夠一套。”軍人不戴軍帽，成何體統？駐扎在確山縣的軍人害怕軍帽被搶，曾有一陣子不敢單獨行動。有的軍人一看到下鄉知青，就趕快把軍帽取下來，揣在懷里。搶軍帽事件不光發生在確山縣，全國各地都是如此。后來“中央文革”針對“搶軍帽”問題專門下發文件：“搶軍帽嚴判”、“搶軍帽判三年刑”。聽說有的部隊專門讓特務連、偵察連的戰士戴著軍帽在街上晃悠，不少“搶軍帽”者中了計，受到了懲罰，這股全國性的“搶軍帽”之風才算壓了下去。

雖然搶軍帽之風被壓下去了，但年輕人追求軍帽的心壓不下去。我為了得到一頂軍帽，也曾想了很多辦法，但都不奏效。1973年底，我給俺村在安陽坦克師當兵的張本福哥哥寫信，表達自己對軍帽的渴求。他一星期后就回信了，說很快就回家探親，到時候一定把自己備用的那頂“的確良”軍帽帶上。我看后很激動，天天盼望著本福哥能早日回家。當他把那頂草綠色的軍帽遞給我時，我高興得不知說啥好。從此，這頂軍帽就成了我的寶貝。我非常珍愛它，在帽子里面墊上紙防頭油。每逢夜晚看電影時，我就不敢戴了，害怕被人搶走。1974年春季的一個中午，我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我從水屯高中放學回家，正在路上走著，忽見背后有人說：“伙計，你的軍帽讓我戴戴。”我突然反應過來，這是搶軍帽的，便飛快地翻過馬路溝往前跑。跑幾步后，我扭頭一看，見有好幾個穿著奇裝異服的下鄉知青，有一個站在一輛解放牌貨車的車門下，一個坐在前輪的護瓦上，兩人都戴著綠軍帽。下車攆我的那個沒戴軍帽。他看我跑得飛快、離得又遠，只好作罷。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戴軍帽了，只好把它放進木箱里。

這一放就是幾十年。那天，我重新整理一下軍帽，戴在頭上，徑直走到鏡子前面，對著鏡子里的那個不再年輕的我說：“我愛綠軍帽！”

 王太廣專欄：

回望鄉村

主要內容：回望鄉村風貌，講述鄉土故事，傳承天中文化，揭示深刻內涵。

個人簡介：王太廣，河南汝南人。生于農村，飽嘗生活艱辛，他的作品通俗自然親切。多篇作品在《人民日報》、《文藝報》、《作家文摘》等報刊上發表，《駐馬店日報》、《天中晚報》分別開有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