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毛衣

王太廣專欄：回望鄉村

主要內容：回望鄉村風貌，講述鄉土故事，傳承天中文化，揭示深刻內涵。

個人簡介：王太廣，河南汝南人。生于農村，飽嘗生活艱辛，他的作品通俗自然親切。多篇作品在《人民日報》、《文藝報》、《作家文摘》等報刊上發表，在《駐馬店日報》、《天中晚報》分別開有專欄。

□王太廣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物資匱乏，商店里少有現成的毛衣。個別穿毛衣的大都是有工作或經濟條件相對好的家庭,一般是買了毛線后，用棒針一針一針地編織成毛衣。

我上高一的那年冬天，坐在我前面的女同學劉秀琴每當下課后，就從桌斗里掏出用竹子削的棒針織手套。只見她右手拿著針，不停地向前推、向左撥，把左手針上的線全挑到右手的針上，動作很麻利。不一會兒，她左手針上的線就空了，再把空針換到右手里繼續織，一邊加線，一邊編織，左右交叉，扭來扭去，動作像玩魔術似的嫻熟。劉秀琴出生于干部家庭，衣著比較時髦。她平時閑不住，喜歡用線編織東西自我欣賞、自己使用，或當作“藝術品”贈給別人。有一次，她把一雙墨綠色的手套送給了王秀華同學。王秀華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這面看看，那面瞅瞅，不停地贊賞，使劉秀琴的心理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同時，也引得同學們的羨慕。王秀華受到啟發，回到家里也削了幾根竹針，買來毛線讓劉秀琴教她織圍巾。劉秀琴很耐心地跟她講什么是平針、什么是勾針、怎樣添針才沒有洞、怎樣接頭才沒有疙瘩……王秀華很聰明，學得很快，幾天就織好了一條圍巾。

我參加工作后，當時是臨時工，工資低，別人瞧不起，也沒人給我織毛衣。毛線雖說很貴，可到處都能看到女人們織毛衣的身影，在工廠的車間里織、在辦公室里織、看電影時織、看戲時織、走路時織、開會時織、在顛簸的汽車上織……有一次，在公社大禮堂召開機關干部職工大會，我看到從公社衛生院走過來的護士們大多懷抱毛線，手執棒針，左一扭右一拽地邊走路邊織毛衣。我問一個名叫陳巧梅的護士：“巧梅姐，你邊走路邊說話邊織毛衣，不怕織錯了嗎？”她莞爾一笑說：“織毛衣不是用眼去織的，而是用心去織。”我看得出，她織的毛衣針腳縝密勻稱，花紋非常漂亮。這也許是她所說的“用心去織”的真正含義。

1982年我師范畢業后被分配到汝南縣韓莊公社機關后，經人介紹與公社計劃生育專干劉英相戀了。過了八月十五，她問我：“你有毛衣嗎？”我說：“沒有。”她便騎著自行車到駐馬店市中山街的百貨大樓買毛線。擠到柜臺前，看到上面擺的各種毛線五顏六色，有粗線、中粗毛、細線。她指著一款中粗毛線，對營業員說：“稱一斤二兩。”

從來沒有織過毛衣的劉英，為了給我織人生的第一件毛衣，剛把自行車放到住室，就急切地向話務員丁金榮請教。丁金榮說：“織毛衣有厚針有薄針，要想讓毛衣厚實有彈性就織元寶針，要想薄點就織平針。領口的樣式也很多，有高領、圓領、雞心領、一字領。一般起針是從底往上織，也有從領口起針的。”劉英都認真地記了下來。當時正值秋季計劃生育高潮，她每天一大早就要下鄉，接著是開會，還要幫助計劃生育小分隊做上環和引流產手術，每周要往縣里報一次四項手術進度表，白天根本沒時間，只能等到夜晚才有點空兒。晚飯后的農村經常停電，只好點蠟燭照明。在昏暗的光線中，她坐在床沿上，按照丁金榮教的方法，全神貫注地投入到織毛衣當中。磨得兩頭尖的自行車條在她手中上下翻飛，來回扭動，和著燭光一起閃閃發亮。

從商店買回的毛線都是成把的，必須纏成團，便于攜帶，織起來也方便。沒有“線拐子”，劉英就坐在低墩上，雙膝往兩邊伸開，把毛線架在兩個膝蓋上，一圈一圈地纏繞，身子不停地扭動，線團子越纏越大，纏了一個又一個，放在抽屜里隨用隨拿。

劉英為了讓我穿著寬松，用棒針從底部往上打，按180起針。最難打的地方是胳肢窩和脖子等部位。由于性子急，慌張中掉了幾針，她發覺后只好拆掉重新織。

織毛衣不僅是一個技術活，也是一個拼耐心的活。織毛衣是一個大工程，就像螞蟻搬家、建筑工人造房子一樣，要一針一線地織。劉英在織毛衣的過程中亂了針線、打錯了圖案的事常有，不得不拆了織織了拆，在錯誤中空耗時間。原來蓬松的毛線在她的手上經過反復摩擦，變得細而毛糙。她似乎在一次次的拆解、糾正中失去了興致和耐心，變得有些焦躁和煩亂。但為了讓我早一天穿上自己織的毛衣，她冷靜下來，調整好心態，不慌不忙慢慢地織，忘卻了寒冷、忘卻了疲憊，把業余時間全部用在了織毛衣上。她聚精會神織毛衣的勁頭仿佛是在用心編織未來美好生活的畫卷。劉英嬌嫩的手指不知不覺磨出了血泡，但她并未感到疼痛，反而沉浸在即將成功的快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