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書

任國勝

“說書”是曲藝的一種形式，也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農村家喻戶曉、喜聞樂見的娛樂形式。那時，我家住在村莊的中部偏東一點兒，出了大門再向東走二三十米就是個十字路。晚飯后，這里就成了娛樂中心，當然也成了農閑時說書的場子。

農村的忙碌是有時辰的，主要集中在麥收和秋收兩個季節，其他時間還是比較閑暇的。那個時代根本就沒有電視的概念，演電影和搭戲臺也很少，一是費用高，二是組織起來也很麻煩，所以聽說書就成了最普遍也最簡單的娛樂形式。說書的費用很低，說一晚上就舀兩三瓢小麥外加管頓飯。說書的舞臺更是簡單，一張方桌子，一壺開水，一個驚堂木。聽說書的人悠閑自在，老人們拿把旱煙袋抽個不停，婦女們搬個小板凳，手拿一只鞋底納個不停，小孩子們有的盤腿坐在最前邊的地上，有的在人群中鉆來鉆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時間不早了，人也不少了，現在開始說書。”然后，只聽“啪”一聲響全場一片寂靜。說書人干咳一聲，喝口水壓壓嗓子，接著昨晚的話題正式開始了。說書題目的選擇，要雙方商定，至今我仍記憶猶新的題目有《雙槍老太婆》《武松打虎》《岳飛傳》《平原槍聲》《楊家將》等。

說書看似容易，其實要想真正說好還是有一定難度的，須具備多方面的素養，好比一首《西江月》詞中所說的那樣：“世間生意甚多，惟有說書難習。評敘說表非容易，千言萬語須記。一要聲音洪亮，二要頓挫遲疾。裝文裝武我自己，好似一臺大戲。”說書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主要有說、拉、彈、唱。說，主要以敘述故事并講評故事中的人情事理為主，而且一些關鍵和驚險片段多以說為主；唱，主要是為了緩解緊張氣氛，把出現的新人物，例如人物的來歷、身份、相貌、性格等特征以唱的形式描述一遍；拉，就是老家常說的“拉弦子”，自拉伴自唱；彈，主要是說大鼓時用的，用幾根竹棍支起一個小圓鼓，說書人左手打竹板、右手敲小鼓，有時右腳還要綁一個繩子，用于敲梆子。

當說到緊要處或精彩處時，常常又會“賣關子”，也就是說書人找一個故事關鍵點，草草收尾。例如，說《雙槍老太婆》中的一段：“敵人從四面八方把各個路口團團圍住，那叫個水泄不通，連只蚊子都難飛走，盡管雙槍老太婆會飛檐走壁，但此時她已無技可使……欲知后面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大多數的聽眾正沉浸在故事情節之中時會要求再說上一段，但最后仍以懸念點而結尾，這往往也是第二天人們勞動時談論的主要話題。

說書的語言也叫“立起來的語言”。表演滔滔不絕、情節環環相扣、懸念層出不窮。比如，《武松打虎》中描寫兩個公差“好吃嘴”的丑態時這樣說：“他倆脫光了膀子，筷子像旋風一樣，搗的門牙直響，腮幫子鼓的像氣球，吃的雞犬傷心，貓狗落淚。”再如《楊家將》中說，皇帝大怒要殺楊六郎，滿朝文武紛紛保本，皇帝就是不準。于是，滿朝文武面面相覷，突然丞相王袍跪倒丹墀以下：“啟奏萬歲，臣已年過古稀，耳聾眼花，竊位素餐，不能為國效勞，實感寢食不安，請萬歲恩準為臣回鄉務農。” 皇帝心想，好一個丞相王袍，我沒準本你就用辭官來將我的軍：“好，三日交印，五日騰府，準奏。”“謝萬歲！”王袍下去了。這時又跪倒一個人，這人是誰呀？雙天官寇準：“啟奏萬歲，臣年五旬，請旨告老還鄉。”皇帝心想，還是這套，“好，三日交印，五日騰府，準奏。”“謝萬歲！”寇準剛走，這時又跪倒一位顏查散：“啟奏萬歲，臣年已三十，耳聾眼花……”這段對話，把當年的情境演繹得栩栩如生，這時的場子鴉雀無聲，老人掐滅了旱煙，婦女停止了手中的針線活，小孩子們直著頭目不轉睛，一片引人入勝的意境。

說書的特點，一是故事性強。二是一般都選擇長篇小說。三是人物眾多、情節復雜，但結構單純，眉目清楚。四是語言豐富，表演細致，人物性格鮮明突出，細節描寫較多。所以請一次說書的都要十天半個月，有時鄰村的人也會跑過來湊個熱鬧，聽說書的人也是黑壓壓的一片。

改革開放幾十年來，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農民的文化娛樂活動也逐步豐富多彩，隨著電影、電視、手機的快速普及，農村說書市場幾乎絕跡。但作為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那個特殊年代、那個熱鬧場面、那些流傳故事，至今我仍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