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軍褲

楊同山

上世紀90年代，流行穿黃軍褲，無論是城市街頭還是鄉村集市，黃軍褲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1985年8月，我考上了家鄉的初中。在我就讀的中學，許多同學喜愛黃軍褲，我也夢想擁有一條。但埋在心中的夢想一直不敢給父母講，在學校看到同學們穿著黃軍褲生龍活虎的身影，心中的渴望與日俱增。后來，我終于擁有了一條屬于自己的黃軍褲，但是很少穿，被我一直珍藏在家中，因為那條黃軍褲讓我曾滿懷希望而又充滿傷感。

我家兄弟姐妹多，在那個年代能吃飽飯、有學上對一個農村家庭來說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最小的姐姐比我大一歲，但是姐姐上學晚一年，所以從小學一年級到五年級我們姐弟倆一直同班。平時姐姐的學習成績比我好，而意外的是沒有考上鄉中學，這意味著姐姐就要輟學回家務農了，因為當時父親曾不止一次給我們講：“你們兩個誰能考上鄉中學，誰就繼續上，考不上就回家干農活，家里負擔太重了。”記得當時我還問父親：“要是我和姐姐都考上了鄉中學，那我倆都可以繼續上學嗎？”父親只是一聲嘆息，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比我大一歲的姐姐可能更理解父親的無奈，總是安慰父親說她愿意回家干活讓我繼續上學，沒想到結果真是一語成讖。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我心中并沒有一絲開心，一是一直和我同班上小學的姐姐落榜了，二是開學時要交15元書雜費，家里確實太窮了，實在不敢給父親張嘴要錢。輟學務農的姐姐除了跟隨父母干地里農活，回到家里還要負責喂養3頭豬，勞累了一天的姐姐總是拖著疲憊的身體喂豬、打掃豬圈，看著姐姐忙碌的身影，我心里總是有一種酸楚，姐姐不但輟學了還要承擔繁重的農活，畢竟姐姐才比我大一歲。每當周末我回到家里，喂豬、打掃豬圈及家里的活我都會搶著干，盡量為姐姐和父母減輕一點重擔。

轉眼間，我在鄉中學已經度過了第一個學期。放寒假時，我以優異的成績和一張大紅的“獎狀”為資本，向父母提出買一條我夢寐以求的黃軍褲，父母答應等幾天把家里養的3頭豬賣掉就給我買，那幾天我喂豬的勁頭比平時更足了，心中焦急等待著賣豬的這一天。為了多賣一點錢，父親一直等到過年前幾天豬肉價格漲到最高時，才讓街上的殺豬匠來把3頭大肥豬趕走。當父親和姐姐從街上回來的身影出現在村口時，我便飛奔了過去。姐姐手中拿著一條嶄新的黃軍褲，我迫不及待從姐姐手中接過黃軍褲抱在懷里一路小跑回到家里，不由分說就穿上了。穿上黃軍褲的感覺美妙極了，我在自家院里來回走著，仿佛我已成為一個光榮的解放軍戰士。

幸福來得快也去得快，吃中午飯時我沒見到姐姐，望著低頭默默吃飯的父母，我感覺事出有因，原來父親承諾姐姐把3頭豬喂養大換了錢，會擠出一點錢給姐姐買兩斤毛線織件毛衣，結果把擠出來本應該給姐姐買毛線的錢卻給我買了條黃軍褲。可憐姐姐辛苦了一年的勞動成果，卻被我用一張“獎狀”給奪走了，因為姐姐輟學我心里已背負了壓力，總感覺姐姐沒考上鄉中學是故意的，姐姐是為了讓我安心繼續上學、為了給家里減輕一點負擔，可我竟然無意中又傷害了一直疼愛我的姐姐。

時光荏苒，1992年12月，我光榮地參軍入伍，真正穿上了綠軍裝，身上的新軍裝可比當初那條黃軍褲帥氣多了。收拾行裝的時候，我把那條珍藏多年的黃軍褲交給了姐姐，囑咐她替我收好。姐姐明白我的心思，因為多年以后我們姐弟倆一起聊天時還會談起這件事，我也每次會問起姐姐當年是不是故意沒考上鄉中學，姐姐卻說：“過去的事情了，現在大家的日子不都過得很幸福！”

2003年，我脫下穿了10年的軍裝轉業到地方，在部隊時歷經了多次換新款軍服，每次穿上新款軍服都感慨萬千，改革開放讓國家的經濟實力、綜合國力顯著提高，軍裝也越來越漂亮了。

回到地方琳瑯滿目的時裝讓人目不暇接，曾經流行的黃軍褲已成為那個特定時代的印記，穿“軍裝”也已不可能像上世紀那樣在地方廣泛流行。改革開放40年，國家、家庭及每個人都發生了巨大變化，國家富強、人民生活富裕，黃軍褲的故事已成為我奮進在新時代的勵志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