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合影照

 陳強州

我家書房辦公桌上方的墻壁上，一直掛著一張我和妻子的合影照。在這張黑白照片上，妻子微笑含情，我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一種幸福洋溢在我們年輕的臉上。這張照片雖經歷多次搬家，都沒有舍得丟棄，因為它頗有一番來歷，因此十分珍貴。

時光回到1982年，那時我們剛剛結婚，我們的婚姻也是經歷了坎坷。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剛剛恢復高中入學考試制度，我和妻子就是第一批從村中學通過考試正式錄入到鄉中學的考生。那時的高中是兩年制，第一年學全科，第二年分為文科班和理科班。我和妻子第一年雖是同班，卻并不是同桌，也沒有借半塊橡皮的經歷。那時妻子長得漂亮，用現在的話說叫“白富美”。貌不驚人、“矮窮挫”的我，對她沒敢有一點“非分”之想。高中二年級，她分到文科班，我分到自己不太喜歡的理科班。心里郁悶，就找老師調到文科班，正好和妻子鄰桌，就像是同桌一樣。

那個年代，農村物質匱乏，生活很艱苦。我和大多數同學一樣，每周只帶一罐咸菜作為一周的菜，根本不可能有零食之類的東西。妻子的家庭條件好，經常帶一些諸如紅薯干之類的零食讓周圍的同學共同分享，因此大家都很喜歡她，而她對我更是情有獨鐘。后來她才告訴我，是因為我學習好，又是很有魄力的班長，況且四周又沒有“高富帥”。天長日久，我們慢慢有了那么點意思。更讓我感動的是，她為我付出的勞動和不嫌棄我貧窮。那時學校只發語文、數學、英語三本課本，其他的諸如政治、歷史、地理等學科根本就沒有課本，全靠老師找資料再抄黑板上讓學生做筆記的方式進行學習，所以課堂上做筆記是很重的任務。我是班長，兼有老師分配的很多刻寫蠟紙印刷活頁的任務，課堂筆記會經常落下。她就主動幫我承擔起記課堂筆記的任務，一直到二年級讀完。厚厚的幾本課堂筆記和她帶給我的諸多好吃的零食就是我們愛情的最忠實見證。

臨近畢業，學校要搞高考預選，妻子感覺自己的成績不是很好，就提前畢業回家了。我在學校緊張地備戰高考，因此，我們的聯系也就中斷了。等到高考結束，我也是名落孫山，感覺沒有臉面再去找她。當年秋季，我考上了民辦教師，在家鄉村小教書。那時，民辦教師的待遇低，前兩年的報酬是大隊分配一點糧食，還要等到收秋完畢自己掂著袋子一家一家地去要。由于社會地位低，沒有人看得起民辦教師。而當時的女孩子都以嫁給最可愛的人、國家干部或者吃商品糧的人為榮。我也就沒有了再去找她的資格。況且在那個通信完全靠腿、靠嘴的年代，我們的聯系也就“不在服務區”，愛情也就遭遇了滑鐵盧。后來，鄰村的一個關系比較好的遠門親戚，張羅著把他的表妹介紹給我。剜到籃里就是菜，好歹能有女孩愿意下嫁也就不錯了。接著就是按照農村的規矩，見面、看家、下聘禮，一切順利，這事也就那樣定了。

有一天下午放學回到家，我的鄰居嬸子正在我家等我，說是有重要的事同我商量。嬸子問我還記不記得她的一個表外孫女叫什么什么的。一聽正是為我做了一年筆記，經常給我帶零食，我因為窮而死要面子不敢也聯系不上的鄰桌。當時別提我有多高興了，果斷地答應嬸子把已經訂好的親事退掉，并催促她抓緊時間給我跑腿。就這樣，我們總算又恢復了聯系?？墒堑搅擞営H階段，又出了問題。她的一些親戚聽說我可憐的家庭情況后，極力勸她另尋高枝，況且以她的條件，完全可以嫁一個不錯的家庭。這事眼看又要黃了，關鍵時刻我無能為力，每天聽著歌曲《同桌的你》解悶。后來還是她力排眾議，告訴她的那些親戚們：“他就是再窮，哪怕掂棍要飯，我也要嫁給他！”就這樣，農歷壬戌年（1982年）的二月二，我們艱難地走進了婚姻的殿堂。這張照片就是當時她遠在成都工作的姑父，帶著當時高大上的黑白相機為我們拍下的。照片上我穿著一件褪了色的、別人送給我的舊軍褂，妻子穿著一件極普通的毛衣（這也是當時我們最好的衣服了），留下了珍貴的年輕又貧窮的時光。

如今，近40年一晃就過去了，隨著農村改革開放政策的深入推進，我們一起從分得幾分自留地開始，到聯產承包責任制，再到后來的各項惠民政策，我們的日子也越來越好。我們買了房子搬到鎮上，妻子開始憑她的能力做起了生意。我那曾經被人看不起的教師地位也隨著改革開放有所改變，收入也有所提高。我們再也不是那種誰見誰躲、滿身冒著窮氣的貧困戶了。況且，這些年搞活經濟的政策再次讓孩子們大展宏圖，我們已經在市里有了屬于自己的小窩兒。每每看見這張合影，30多年的生活歷程就一幕幕清晰地回放在眼前。是呀，如果不是趕上黨的好政策，如果不是分享了改革開放的紅利，我們的婚姻，我們的家庭，我們的生活，怎么能有今天如此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