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于駐馬店的戲曲故事（上）

□陳傳龍

駐馬店被喻為天中之地，歷史悠久，文化厚重，先后被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命名為“中國重陽文化之鄉”、“中國嫘祖文化之鄉”、“中國冶鐵鑄劍文化之鄉”、“中國車輿文化之鄉”、“中國盤古圣地”、“中國梁祝故里”等。駐馬店文化能在五千年歷史的中國占有一席之地，足以說明這片土地的神奇和厚重。

作為文化一部分的戲曲故事，也有不少源于駐馬店。這些故事被改編成戲曲，搬上舞臺，有的唱遍全國，聞名遐邇。但故事來源早已湮沒于歷史塵埃中，只在故紙堆里能覓到蹤影。再過若干年，恐怕在故紙堆里也難尋其蹤影了。

我對駐馬店文化比較感興趣，涉獵過不少地方志資料，又喜歡閑逛，去過不少地方，對發生在駐馬店的戲曲故事了解一二，特輯錄如下。

《李天保吊孝》劇照（資料圖片）。

《四進士》

《四進士》別名《紫金鐲》、《宋士杰告狀》、《姚傻瓜殺母》。

北京頤和園百間長廊的橫額上都有一幅畫，畫的是戲曲《四進士》的故事?！端倪M士》的故事影響非常大，秦腔、京劇、豫劇、越劇、湘劇、川劇、漢劇、徽劇、晉劇等數十種劇種都有此劇目。

《四進士》是非常獨特的一部戲，受到了汪曾祺的高度贊揚。汪曾祺被喻為中國最后一位士大夫，寫過多部戲曲，是京劇經典《沙家浜》的主要改編者，在2005年由讀者和專家投票評選的“世紀文學60家”中，排名第11位。汪曾祺一生寫過多篇文章論述《四進士》：《蘇三，宋士杰和穆桂英》、《筆下處處有人——談〈四進士〉》、《宋士杰——一個獨特的典型》。最后一篇文章很長，汪曾祺以短文著稱，很少寫長文，特意著長文分析劇中人物，對刻畫人物手法給予高度贊揚，可見他對這部戲多么推崇了。

《四進士》是源于駐馬店戲曲故事中最著名的一出戲，在全國久唱不衰，其故事就起源于上蔡。

上蔡縣西洪鄉姚家莊有一戶人家，老財主死后，撇下兩個兒子。長子姚廷椿，憨頭憨腦，人稱姚傻瓜，娶妻田氏。次子姚廷梅，識文斷字，心地善良，娶妻楊素貞。姚廷梅20歲得重病死了，好女不嫁二男，楊素貞不愿改嫁，只想撫育年幼的兒子寶童長大成人，贍養年邁的婆婆。大嫂田氏心懷鬼胎，想讓楊素貞改嫁，自己獨霸家產，但又不好直說，就慫恿丈夫姚傻瓜向姚母挑明。姚母聽了兒子的話，十分生氣，堅決不同意。田氏見這招不行，又生一計，讓姚家人去關帝廟燒香，請關公保佑全家，除掉姚家晦氣。

一家老少去了關帝廟，姚母和楊素貞虔誠燒香，田氏心中有鬼，偷偷示意丈夫殺楊素貞。姚傻瓜理會錯了，從懷里掏出切菜刀，向親娘砍去。關公見狀，站立起來，大叫一聲，頓時，狂風大作，菜刀落地。姚傻瓜要砍親娘，大逆不道，關公顯圣，制止了大逆不道的行為，所以，其他關帝廟里關公是坐像，唯有西洪姚家莊的關公是站像。

田氏不死心，設法毒死了侄兒寶童，并備下銀兩，買通上蔡知縣劉題，誣告楊素貞為殺婆母，反而誤殺了親生兒子。劉題收下銀兩，心中有愧，不敢治罪楊素貞，便找個理由，把她遣回娘家。不料，楊素貞的哥哥嫌棄妹妹，把她賣給了商人楊春。楊春領楊素貞回南方老家，楊素貞死活不從，哭訴了身世。聽了楊素貞的傾訴，善良的楊春與她結為兄妹，一起到信陽州越衙告狀。兄妹倆到信陽后走散了，當地幾個無賴見楊素貞年輕貌美，死纏不放。這時，被革職的書吏宋士杰路過，仗義執言，救下了楊素貞。機靈的楊素貞認宋士杰當干爹。

田氏聞聽楊素貞越衙告狀，回娘家找哥哥田倫想辦法。田倫與河南八府巡按毛朋、信陽知州顧讀、上蔡知縣劉題為同科進士，結拜為兄弟，在官場有很大的勢力。

宋士杰和楊素貞歷經種種曲折，終于勝訴，田倫、顧讀、劉題因違法失職被問罪，一名小小書吏參倒了朝庭三名官員，可謂是天下奇聞。姚傻瓜被處決，宅基地深挖三尺，成一大坑，叫姚家坑，至今仍有此地名。從此，上蔡流傳著一條歇后語：“宋士杰告狀——走著說著。”

我曾去上蔡西洪尋訪，沒聽說有姚家莊這個地方。有人說，姚家莊出了不光彩的事，不好聽，當地人便將姚家莊改名為宋家莊。

《古城會》

《古城會》又名《斬蔡陽》。

關羽過五關斬六將，護送兩位嫂嫂千里迢迢尋訪劉備，無果。偶然得知義弟張飛占據古城，關羽便去相會。

張飛懷疑關羽已降曹，拒關羽于城外。恰此時，蔡陽引兵而來，欲為外甥秦琪報仇。張飛見蔡陽帶領人馬來，以為是關羽的同伙，關羽有口難辨。

張飛說，若立斬蔡陽即開門迎接。關羽人困馬乏，不是蔡陽的對手，便施展小計謀，斬掉了蔡陽。進城后，關羽怒不可遏，張飛跪地請罪，不久，劉備來到古城，兄弟相會。

古城曾經是道國，道國滅亡后，歸確山縣管轄，現劃歸驛城區，距市區僅幾公里。樸實的古城百姓覺得蔡陽死得冤，厚葬了他和他的白馬。經過歲月洗刷、風雨侵蝕，現在的蔡陽墓和白馬墳沒有了墳墓的模樣，倒像是地勢較高的耕地。我去尋訪的時候，那片高地上的芝麻花開得正艷，有白花，有粉紅花。

對于蔡陽和關公的是是非非，古城百姓有自己的評判標準。有一次，戲班子在古城演《古城會》，扮演關公的演員唱到動情處，以為自己就是關公，真的就是三界伏魔大帝，視蔡陽為人間妖孽，兇神惡煞般舉起大刀往蔡陽脖子上砍去。飾演蔡陽的演員見大刀來勢兇猛，火星亂濺，倉皇失措，把頭偏向一邊，大刀緊貼頭頂掃過，重重地砍在戲臺廊柱上，深深陷進去。

從此，在各地唱得響亮的英雄戲《古城會》，在故事的發生地古城卻不讓演。

《李天保娶親》

《李天保娶親》又名《李天保吊孝》。

明末清初，諸市鄉李樓村有個叫李天保的人，家中富裕，自幼和五里崗臧中石的大女兒定婚。后因家中連遭兩次大火，從此敗落，一貧如洗，加之父母雙亡，李天保只得跟隨舅父度日。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李天保托人說合，想與臧家女兒完婚。臧中石見李天保窮困潦倒，心生悔意，將女兒藏在汝南親戚家，謊稱女兒已死，要求退婚。李天保明知道臧家耍賴，也沒辦法。

這年6月，從唐河一帶進京趕考的四名舉子路過李樓，天色已晚，寄宿在李天保家。閑談中李天保提起自己的遭遇，幾名舉子深表同情。次日，舉子們匆匆上路，到諸市東北的五里崗，口干舌燥，想找茶喝，見前面有一片瓦屋大院，大樹下拴著大騾子大馬，好不氣派，而在樹下乘涼的正是臧中石。幾名舉子上前施禮，討茶喝。臧中石瞇縫著眼，慢條斯理地說，哪有荼？荼還得柴火燒哩。幾名舉子說，討點兒水喝也可以。臧中石說，水也沒有。幾名舉子只好走了。后來四名舉子落榜，在回家的路上，說起李天保的不幸和臧中石的尖酸，便想著編一出戲，敗壞臧中石的名聲。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走著想著編著，等到了李天保家，已經編好了，叫《李天保吊孝》。臧中石是大財主，本地人不敢演這出戲，老藝人把戲本帶到東北。又過些時候，五里崗臧中石家絕了后，《李天保吊孝》才傳到本地演出。

故事本來是悲劇，經過藝術加工，變成了詼諧有趣的喜劇，引人入勝。 在中國，最忌諱與死亡有關的詞語，作者竟用“吊孝”為劇名，少見。與《諸葛亮吊孝》不同，該劇名有悲劇色彩，內容有喜劇色彩，反差強烈，喜劇效果明顯。

我小時候看過《李天保吊孝》，是與母親一起看的。去之前感覺沒什么好看的，戲都是慢吞吞的，枯燥無味。但在母親的監督下，我不得不耐著性子看完了，又感覺挺有意思。從此，我對《李天保吊孝》有了親切感。

我去尋訪時，從“村村通”經過，五里崗就在旁邊，是個不小的村莊。到諸市鄉李樓尋訪時，有人指著一座墳說，那就是李天保的墳。我端詳許久，和普通墳墓沒有區別。其實，這出戲就是普通人的故事。創作來源于生活，生活很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