耩地

王太廣

搖耬播種，又叫耩地。要播種黃豆或小麥，離不開木耬，離不開人拉；如果是牲口拉耬，就是一場集體勞動的大合唱，不但要有幫耬的、搖耬的，還要有往木耬里倒種子的，這就是耩地。

耩地的工具是木耬，由耬桿、耬把、耬斗、耬腿、耬鏵等主要部件構成。除了耬鏵是鐵的，其他部分全是木的。木耬的結構很復雜，斜榫斜眼多、三條耬腿是空心的，技術性較高，難度較大，會做木耬的木匠不多。

做木耬大多是用堅固耐磨的洋槐樹，有三尺二高，上面安著一根二尺來長的橫木叫把手，便于扶耬和將耬提起來拐彎。中間是由4塊木板組成的像一個倒梯形的耬斗，用于盛放種子。耬斗的下面有個指頭那么粗的圓孔叫倉眼。倉眼上安裝有能活動的小插板，用以控制播種量。倉眼邊上拴一個小鈴鐺，搖晃耬體時，種子順著耬斗而下，鈴鐺就會敲打耬斗，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叮當”聲。種子伴著敲打的鈴聲均勻流向三個相通的耬腿。耬斗底部兩側的耬桿，分別綁在耬腿和耬斗上，像架子車的兩個車把，由人或牲口駕轅拉動木耬播種，也叫耩地。扶耬者握著木耬的把手，均勻搖晃，控制著耬的方向、播種的數量、質量和深淺度。種子便順著三根空心的耬腿緩緩而下，矜持而穩重地進入了豐沃的土地，孕育著新的希望。

需用木耬耩地的農作物主要是豆類、麥類、谷子和秫秫。農諺云：“春爭日，夏爭時，五黃六月爭回耬。”每當收罷小麥，又遇一場大雨，就要趁著墑好、地暄的時候耩“貼茬豆子”。那時候，牲口少，拉耬播種的活大都由人力代替。我上初中一年級那年，學校放麥忙假，拉耬需要人，生產隊就讓我們這些“半勞力”和整勞力一起拉耬耩黃豆。一般是三個人，人力拉耬需要全體拉耬人員齊心協力、配合得當、保持平衡。拉耬的人腳蹬著土垃窩，身子往前傾，兩邊用勁要均勻，不然會把耬拉偏。走步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用勁要均勻，講究手眼身法。駕耬的人大多是男勞力，掌握著耬桿的方向，起到平衡的作用。我第一次拉耬時，感到很新鮮，學著別人的樣子，把繩子拴在耬腿上后，就使勁往前拉。由于沒經驗，不是走不直，就是來回拐，渾身大汗淋漓。后來，搖耬的徐元叔對我說，使勁要均勻，一只手扶在耬桿上就走直了。我照他說的去做，果然輕松了許多。

每年秋種時，生產隊要集中人員突擊耩小麥。秋分早、霜降遲，寒露種麥正當時。如果在寒露這個時節小麥種不上，就長不出好苗子，會影響來年的收成。上世紀七十年代初，隊里的牲口增加了不少，牛、驢、騾、馬都能駕轅耩地了，自然不需要用人拉耬了，但必須有人幫耬。

1973年秋忙假期間，當秫秫茬、谷茬、黃豆茬犁起來、耙過后，就要趁墑搶時種小麥。隊長讓我和同學李老卯、王玉喜、張妮幫耬。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就趕到了生產隊飼養室，飼養員牽出4匹騾子和馬，老莊稼把式李維章、徐元、李道林、韓貴良一人扛一架耬，我們一人牽一匹牲口，馮喜是添種子的，拉著裝好麥種的架子車，一起往地里走去。

耩地時，每架耬需要兩個人，一人牽著牲口在前邊幫耬，一人在后邊搖耬。我右手拽著棗紅馬的套繩走在最前邊領墑，左手拿著韁繩。李維章教我使喚牲口的口令：“往里靠就喊‘吁’，往外走就喊‘喔’。”他又囑咐我：“你不能光看腳底下，也不能光看牲口，要往前邊看，昂頭挺胸，不挪眼睛地看著一個地方，走路要和牲口的頭并齊走，不能走在牲口的前面，也不能走在牲口身子的中間，必須走成一條直線。”

李維章身材高大，體格健壯，是俺隊數一數二的種地好手，尤其是搖耬更是一絕。他耩小麥時，只要隊長說每畝18斤，他定好倉眼，耩完后，種子正好下完，一點不剩。谷子是小籽莊稼，一般人耩不好，不是種子剩下，就是種子不夠。李維章只要定好倉眼，一畝地用不了一斤二兩，耩的不稀不稠。等到莊稼苗出土后，直溜溜的像尺子打的一樣均勻，讓很多人拍手叫絕。這次隊長讓我跟李維章一起耩地，一干就是好幾天，我借此機會向李維章請教了搖耬的技巧。

李維章對我說：“搖耬靠的是兩只胳膊，兩手要端平耬把，勁要使勻，掌握好深淺。要是看著深了，就抬抬手；要是看著淺了，就往下按按。要是幫耬的走彎了，搖耬的就得會拿彎，始終掌握著壟背要順，壟眼要直，下種要均勻。要是牲口走快了，你就搖快點；如果走慢了就搖慢點。耩的稀稠在倉眼，種的深淺看搭腰……”

在我的央求下，我們交換了一下工種，李維章在前邊幫耬，我托起耬把就開始搖起來。我這個生手，搖起耬來并不那么簡單。雖然牲口走得直，耬卻走不直，結果忽深忽淺，忽上忽下，忽拐忽扭，后邊的麥壟彎彎曲曲，種子播撒不勻。負責倒種子的馮喜和那幾個耩地的人都笑了起來。我滿臉通紅，只好停下來繼續幫耬。李維章對我說：“看著容易，做起來難，這就是莊稼活的真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