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信

□王太廣

好久沒有寫信了，很懷念當年寫信的感覺。

讀小學五年級時，一個初春的中午，細雨蒙蒙。放學后，我背著書包往家跑。走到村頭，看見朱元臣大爺手里拿著一封信，請人幫他念信。他所找的人都擺手說著相同的話：“字認得咱，咱不認得字。”當朱元臣大爺萬分沮喪時，我正好從他身旁走過。他一把拉住我，興奮地說：“乖乖，你是學生，該會念信吧？你景姐從青海來信了，快給大爺念念信里說的啥。”我抽出信紙開始念。他并不聾，卻把耳朵緊靠在我的嘴旁，全神貫注地聽我念信，唯恐落下一個字。信是他女兒朱景寫來的。信里說，她在青海工作得很好，只是工作太忙，她不想讓孩子上學了，想讓孩子早點參加工作。念到這里，朱元臣大爺惱怒起來，瞪圓了眼睛，氣得嘴唇一顫一顫地說：“啥？不想讓孩子上學了？給她說，就是砸鍋賣鐵也得讓俺外甥上學。走，到俺家去，幫你大爺回封信。”

我隨著朱元臣大爺到了他家，因為下雨，屋里黑乎乎的。我趴在他家的案板上開始寫信。我的身后，一邊站著朱元臣大爺，一邊站著劉全英大娘，他們彎著腰，看著我的筆尖在紙上移動，呼吸都是輕的，生怕打擾我寫信。停了一會兒，只聽朱大爺對老伴說：“燒碗茶去。”我用所學的知識寫完這封信，一字一句地念給大爺聽，他不住地點頭。這時，大娘已經把一碗熱騰騰的荷包雞蛋紅糖茶端到了我的面前，熱情好客的農民就是這樣，如果不把荷包雞蛋紅糖茶吃完，是絕對不許我出門的。

從此，我會念信、寫信的消息傳遍了村子，隔三岔五就會有鄉親找上門來，把我請到家中幫他們念信、寫信。其中有父母教育當兵的兒子安心服役，不要想家，要遵守紀律，聽首長的話，為家鄉人爭氣，爭取早日入黨提干的；有沒文化的姑娘寫給在部隊服役的對象的，既要替人表達愛情，又要介紹有關情況，體現一片忠誠和真情；還有給遠方的親戚寫信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參加工作后，我回家的次數少了，雖然幫助鄉親們念信、寫信的機會少了，但我寫信的次數并不少。我給老師、同學、親戚、朋友的書信來往不斷。那些信箋中的每一句囑托、每一句叮嚀、每一句勉勵、每一句勸慰，無不傳達著親人拳拳的期冀和愿望，友人誠摯的祝福和問候，師生之間的深情和期待，所有的苦心、愛心、誠心躍然紙上。通過往來的書信，把彼此間的成就和苦難連成一條線，把成長的歷程用真情串在一起，讓人們通過這種真情話語，忘掉傷痛，繼續前行，直面人生，鼓起勇氣，深切感受到人世間的情誼與溫暖。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在汝南縣委宣傳部工作期間，發現縣郵電局營業廳門前有幾位專門替人寫信的老人，其中有一位退休教師叫張榮樞。有一次，我問他一天能掙多少錢？他說，一封信8分錢，替人寫信，圖的是充實、快樂。當我問他替人寫信的感覺時，他說，代人寫信可以感知社會生活，民生百態；可以感悟歲月往事，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可以體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心情；可以感慨光陰似箭，往事如煙的戀情……隨著時代的發展，通訊工具的發達，找這些老人寫信的越來越少，幾位老人不得離開相伴多年的寫信攤子。

寫信的歲月就像一場夢，它飛馳而去，無影無蹤。但當年寫信帶來的文辭之美、書法之美，以及盼信、閱信、回信過程中的種種感情和心靈跌宕的滋味，永留心中。

王太廣專欄：回望鄉村

主要內容：回望鄉村風貌，講述鄉土故事，傳承天中文化，揭示深刻內涵。

個人簡介：王太廣，河南汝南人。生于貧困農村，飽嘗生活艱辛，他的作品通俗自然親切。多篇作品在《人民日報》《文藝報》《作家文摘》等報刊上發表，《駐馬店日報》《天中晚報》分別開有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