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外 號

□王太廣

外號又叫綽號，家鄉有一種說法：“沒有外號不發家。”村子里不少熟知的人，大都有一個家喻戶曉、老少皆知的外號。外號響亮的人，其真名實姓就可能被人們遺忘。

起外號不是隨心所欲，也有一定的路數。農村人起外號雖然土氣，但幽默風趣。比如，有的人說話做事比較緩慢、遲鈍，起的外號大都是黏糊、老膩、老牛、老肉蛋。做事比較莽撞的，就叫猛張飛、冒失鬼、張三包。有的人心眼兒狠就被人叫作老狼，點子多的叫狐貍，整天沒精打彩的叫迷糊、暈瓜，缺心眼兒的叫二貨、二蛋、傻蛋，愛嘻嘻哈哈、馬馬虎虎的叫馬大哈，愛較真兒的叫老擰筋、別橛子、一根筋，記憶力差的叫忘事精，一毛不拔的叫鐵公雞、尖頭主子。能喝酒的人，叫酒壇、酒缸、酒簍，經常喝醉的叫酒鬼、酒暈子、酒迷瞪，喝酒劃拳總是輸的叫賴枚、臭枚，喝酒中習慣提前退場的叫小跑、賴貨。

有的根據人體部位和相貌特征取外號，大頭、小頭、大嘴、小嘴、大眼、小眼、小眼瞇、大腳、大牙、大金牙、大鼻子、麻子、老拐、老歪。個子高的叫大個、電線桿，個子低的叫嘎子、小不點、恨天高。皮膚白的叫嫩瓜紐、小白孩兒、白凈子、小白臉，皮膚黑的叫黑孩兒、黑妞兒、黑子、小黑、老黑。臉色紅的叫關公臉、老紅臉，臉型長而瘦的叫三八吊、黃瓜瓢，嘴唇有毛病的叫兔子嘴、豁子嘴，脖子長的叫長頸鹿，鼻孔大而臉盤小的叫插座，經常害眼病的叫紅到邊，能說會道的叫鐵嘴,嗓門高的叫大喇叭、小笛子，身材胖的叫胖孩兒、胖妞兒、胖墩兒、胖子、肥豬、圓圓、河馬、粗腰，身材瘦的叫猴子、瘦猴、較瘦（教授）。

有個信陽的姑娘嫁到俺村，剛開始說起話來大多數人聽不懂，就給她起了個外號叫蠻子；有個漢子整天板著臉不愛笑，有人就給他起了外號叫老陰天；有個老頭說話生硬，人們就喊起了老倔頭；有個人說話胡噴、聲音大而夸張，因他排行老大，就叫他大炮。說話沒準頭的叫老轉，愛傳播消息的叫小廣播，說什么都懂的叫半仙。有個人平時嘴里愛嚼個鐵釘、鐵片，面黃肌瘦，就給他起個老黃病。有個孩子在一次宴席上，發現端上來一盤紅燒肉，他說：“這盤菜很對胃口。”于是端著走了，人們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對味兒。有個年輕人只要坐到板凳上，兩條腿就不停地晃動，人們就喊他老晃。我每次見到他，總是忍不住想學學。

大集體時，干活兒快的叫黃鱔、老快、麻利，跑得快的叫摩托、飛人、兔子，力氣大的叫大勁兒、大力士。有的社員干活兒拈輕怕重，在打麥場上，輪到該翻場時，別人都拿杈子，他卻找把笤帚掃場邊，外號為好活兒、滑子。隊長給社員分配農活兒時，有的人愛討價還價，沒理辯三分，外號就叫大耍、耍招兒。有的雖人高馬大，但干活兒沒勁兒，人們就給他起個外號叫包子，意思是“擱哪哪不中”。有的人干啥啥不行的，外號叫草包、瞎包、菜包、叉板、老噎壺。修理自行車的被人稱為拿破輪，電焊工被人稱為焊武帝，洗碗的婦女叫成了瓷洗太后，掏糞工叫成了擒屎皇。

我上中學時，有的同學一上課就困得想睡覺，外號叫瞌睡蟲、睡不醒、特困生、教主、睡神。臉上長有很多痘痘的叫滿天星，有白頭發的叫少白頭，頭發黃的叫黃毛，愛講葷黃笑話的叫老黃，特能放屁的叫氣槍、屁兜兒、屁王，愛出風頭的叫楞頭青。有個女同學的臉比較平，且下頜尖尖，略微前伸，就叫她鏟子。個子高、腿瘦長的叫圓規，學習差、干活兒笨的叫大菜，大方的叫串閃，死皮賴臉的叫順桿爬、撮得猛、八百張，愛打扮的叫洋白菜、小白鞋。不愛說笑、面無表情的叫木瓜，臉上有雀斑的叫黑芝麻餅，屁股大的叫X大屁股。有個女同學身體發育很好，但牙齒長得不好看，外號叫奇恥（齒）大辱；有位女生嘴唇上的汗毛較濃，外號為二胡；有兩位女同學皮膚較黑，但長得秀氣，一個叫黑牡丹、另一個叫黑玫瑰。

根據姓名諧音起外號的也不少，有位叫戴祉妤的被稱為帶子魚，冀丹青被叫成雞蛋清，李家貴被叫成驢夾棍，張德春被叫成長得蠢，王國占被叫成王八蛋，羅尚森被叫成裸上身，杜琦燕叫肚臍眼兒，杜紫藤被叫成肚子疼，劉忙被叫成流氓，劉燦被叫成流產，楊偉被叫成陽痿，楊中被叫成洋蔥，涂飛被叫成土匪，譚五被叫成貪污，朱逸俊被叫成豬一群，秦收成被叫成禽獸生，魏勝津被叫成衛生巾，焦浩庚被叫成腳后跟，京兵被叫成神經病，韓振國被叫成孩子乖，史振項被叫成屎真香……

我參加工作后，發現不光老百姓有外號，一些黨政官員也有外號。這些外號大多是群眾對其所作所為的評價。有被老百姓親切贈予的美名，如草帽書記、騎車書記、親民書記、愛才書記、平民書記、為民書記、孺子牛、活菩薩、大善人、好人、知心人等；也有深受群眾痛恨的，具有貶義和諷刺意味的季挖挖、推土機、拆遷大佐、李扒光、一指沒、武爺、表哥、趙三千、三光書記、五毒書記等。

外號，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反映的是對主體人物個性特征和道德操守的評價，折射的是民心民意、審美流向和價值判斷。無論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外號無處不有、無處不傳、無處不叫、無處不在。透過外號的稱呼，可以窺見名字中的民情民俗民風，可以感受到濃郁的鄉土氣息，還能體會到人世間喜怒哀樂、愛憎分明的真實情感。

如果沒有了外號，生活中似乎還真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