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大唐說往事

□　陶秉禮

周柏林、喻鳳琴夫婦的長篇歷史小說《蔡州往事》，以史料為基礎，以唐朝中后期政治經濟社會發展為背景，以大將軍李愬平定蔡州、收復淮西的故事為主線，采用通俗易懂的章回體小說形式，再現了1200年前發生在天中大地上那場舉世聞名的“蔡州之戰”。正如“作者題記”中所寫道的：“國家分裂，山河破碎，乃是民族之悲劇：領土完整，祖國統一，則是萬民之福祉。”這是這部小說的主題，也是這部小說的核心。作品歷史虛實把握恰到好處，戰爭場面宏大驚心動魄，故事情節曲折離奇，跌宕起伏，人物形象刻畫豐潤，栩栩如生，以精煉暢達有力犀利的語言特色，塑造了一批性格豐富、個性鮮明的藝術形象，努力實現歷史真實與藝術完美的有機統一，是當代章回體小說的優秀作品。

一、歷史把握到位，恰到好處

歷史小說創作，重要的是對歷史和藝術分寸的把握，做到既注意歷史真實的原貌，又不受歷史人物、事件的限制，根據人物性格發展的邏輯加以合理的想象和加工，使結構更加合理，情節更加豐富，人物更加典型。常說“七分實事，三分虛構”就是這個道理。讀罷小說感到，作品既符合史實，又極富藝術魅力。比如在《群臣論戰》的一章中，作者用細膩的筆觸描寫了宮廷里錯綜復雜的內部斗爭，特別是通過細節描寫，向讀者勾勒出了唐憲宗皇帝的多重人物性格。同時，通過這一章還刻畫了裴度、蘇逢吉、韓愈等人物的特點。歷史的真實是藝術虛構的基礎和依據，藝術虛構來源于歷史的真實。從歷史上看，作品中這些主要人物是存在的，這種宮廷的矛盾斗爭是激烈殘酷的，也是符合客觀規律的。但具體存在什么矛盾，怎么斗爭，怎么論戰，作者在歷史事件和人物特點真實的基礎上進行加工，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努力達到歷史的真實與藝術虛構之間的辯證統一。藝術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藝術是對社會生活的加工和再創造。歷史的真實固然重要，但藝術的真實才是作品的關鍵。創作歷史小說不可能也不必要完全符合過去的真實存在，必須要在真實存在的基礎上加入藝術的元素。作者在這部小說創作過程中，沒有死板追求具體內容完全符合史實，但是更沒有嚴重脫離歷史實際。作者根據作品的內容需要和故事情節發展，增加了一些典型人物和典型事件。但這種人物和事件的增加，是在歷史基礎上的藝術增加，是作品的錦上添花。如蘇逢吉、蘇毓婉、柳絮飛、高曉云等典型人物的增加，是根據人物發展線索需要而虛構的。又如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結尾的懸念，就是作者根據作品情節的發展而設置的，這無疑增加了作品的可讀性和吸引力。從作品中不難看出，作者歷史小說探索把握是有益的，也是成功的。

二、人物形象鮮明，栩栩如生

塑造人物形象，表現人物性格是小說藝術創作的主要任務之一。可以說，人物形象塑造的成敗與否直接關系著一部小說的質量與價值。至于歷史小說，往往關乎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人物，則更應該如此。一旦出現敗筆，就有可能影響小說的整體質量。小說《蔡州往事》規模宏大、結構嚴謹，它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各式各樣、豐富多彩，而且富于變化。在對主要人物李愬的塑造中，作者在經過四章的歷史現狀、地理位置、人文環境等交代后，方才濃墨重彩推出主要人物隆重出場。作者這樣描寫：“京畿之地，九衢縱橫，村鎮千百。在那萬里陽光道上，忽見旌旗獵獵，塵土飛揚，一哨人馬疾駛而來！只見為首的一員將領，金鞍駿馬，明盔亮甲，身披一件腥紅色的斗篷。此人生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面如傅粉，唇若涂丹，眉分八彩，目如朗星，真可謂相貌堂堂，氣宇軒昂。他就是新任唐、鄧、隨節度使李愬。”作品既描寫了主人翁的外表外貌，又寫了他知綱常、明禮義，樂善好施、義薄云天。在家里擔當起一個承上啟下的長兄重任，在軍中他學賢愛能、身先士卒。在李愬出了京城帝都的描寫中，“就好比猛虎出了樊籠，一路撒歡尥蹶子”。并以“天是藍的，云是白的，風也是清新的”自然描寫，“聽到了春姑娘的腳步聲”，“似乎聞到了草根萌動時散發出來的青草味兒”，這些以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手法，使一個才華橫溢、身負重任、報效祖國、大展宏圖優秀將領的形象躍然紙上。隨著作品內容的展開，作者更注重李愬運籌帷幄、智慧善謀、果敢決策，尤其是內心世界的描寫。如在《夜出奇兵》、《風雪蔡州》最后的兩章中，以柳子野攻打朗山只許“戰敗”，攻打吳房城只許“戰勝”的戰略戰術，特別是出其不意、以少勝多，在風雪交加之夜突襲蔡州的戰斗中，全方位多角度塑造了一個大元帥的形象。作品還塑造了唐憲宗“政施仁愛化萬民，在位理智做明君”的開明皇帝形象，塑造了裴度智慧多謀、鞠躬敬業的宰相形象，塑造了馬少良英勇善戰、悔過自新的大將軍形象，塑造了太師蘇逢吉老奸巨猾、陰險毒辣的奸臣形象，塑造了監軍趙一鳴挑撥離間、撥弄是非、尋釁滋事的丑惡形象，塑造了李祐、柳子野、董昌齡、鄧懷金等深明大義、順應潮流而降唐的將領形象等。

三、戰爭場面宏大，驚心動魄

作為描寫戰爭題材的歷史小說，《蔡州往事》成功描繪了唐代中后期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著重表現了戰爭中策略和智慧的斗爭，從而表現出戰爭的復雜性、激烈性、慘烈性。全書直接或間接描寫了大小戰爭數十次，展現了一幕幕驚心動魄的戰爭場面，較為激烈精彩的如文城之戰、嵖岈山之戰、郾城之戰、朗山之戰、張柴村之戰、洄曲之戰等。最為出色的還要數最后的蔡州之戰，李愬在兵力懸殊、環境惡劣的不利形勢下，搶抓戰機，毅然選擇風雪交加之夜，采取“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以少勝多、克敵制勝”的戰術，一舉攻克了藩鎮割據長達35年的蔡州，活捉了長期與唐中央分庭抗禮的土皇帝吳元濟。這一次戰爭既寫出了戰斗的激烈、緊張、驚險，又不顯得戰爭的恐怖、凄慘與悲壯。作品中，讀者往往感到一場場刀光血影的戰爭場面就在眼前。如《敗走蘆葦蕩》一章，在對李光顏與董重質兩軍對陣中：“肖朋能殺慣戰，無人阻擋，只見他長槍一抖，如同白蛇吐信，那真是槍一推一串，槍一拉一片，不大一會兒工夫，便殺出一條血路！他與朱進合兵一處，并肩沖殺，遠的槍刺，近的劍砍，二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直殺得淮西兵哭爹叫娘，號慟連天！”從中看出，作者是描寫戰爭場面的老手、高手、行家里手。又如在《智取李祐》一章戰爭場面中，描寫更是讓人過目不忘。“史用誠一看不是對手，連忙使個‘玉女投梭’的招數，接著一個‘斜月橫山’的套路，忽見八尺長槍斜里刺來！李祐眼明手快，身法靈便，突然一招‘凌空渡水’，緊接著又一個‘霸王卸甲’的路數，就勢賣個‘鬼王撥扇’的身法，只聽‘當啷’一聲震天響，史用誠的長槍被重重地彈了過去！”真是刀光劍影，驚心動魄，令人打顫。類似這樣的戰爭場面描寫有多處，且各有不同。這里不由得讓我感到這種戰爭場面描寫，與我國著名小說《三國演義》中的戰爭場面描寫有相似之處。

四、語言特色突出，精煉暢達

小說是語言的藝術。語言是小說的基礎與細胞。精彩獨具特色的語言是一部作品的關鍵。語言能使作品長短相宜、簡繁得當、雅俗共賞。讀罷這部長篇小說感到，其突出特點是作者語言雄渾、酣暢淋漓，精煉暢達、剛勁有力。具體講，一是語言精煉犀利。不論是對人物刻畫，還是對戰爭的描寫；不論是對事件的敘述，還是對人物心理的分析，作者都惜墨如金，用簡潔的語言描寫每一個故事的情節和人物形象。如第二十二章王義與馬云龍打斗的描寫，真是激烈驚險。經過數回合的斗殺直打得“陰風四起，星躲月藏”，語言使用多么到位多么極致，“星星”都“躲”起來了，“月亮”也“藏”起來了。接著描寫到：“一時間，劍隨人舞，人隨劍轉，人與劍舞成一團，白光閃爍；劍與人混為一體，紫煙翻騰！這真是：威赫赫驚神泣鬼，風凜凜勾魂攝魄。”語言能用到這個份上，不由得讓讀者口中驚嘆，心中驚贊。又如：“高曉云宛如一朵出水的芙蓉，粉嫩水靈，嬌麗動人。那真是少女花季，面若傅粉，白里透紅，紅里透潤，潤里透光，光里透亮，登時驚得人們禁不住地駐足觀看。”既簡潔明了又精辟到位。二是語言通俗詼諧。小說尤其是章回體歷史小說，必須采用通俗易懂的語言，且具有濃郁的地方語言特色，達到通俗易懂、老少皆宜，才能把讀者吸引住。作者在這方面是下了大功夫、真功夫、深功夫的。特別是一些俚語歇后語的恰當運用，無疑增加了作品的可讀性。如：“自然是打個噴嚏能下雨，甩下袖頭能刮風。”“摸著腳脖子號脈，各有各的治法；殺豬殺屁股，各有各的整法。”“是火都熱炕，是親三分向。”“哪廟里都有屈死鬼。”“豆腐掉進灰堆里——吹打不得。”“生成八升的命別指望一斗，生就小舅子的命別想當姐夫。”“說不出麻蝦到底從那頭放屁。”這驗證了魯迅“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那句話的真諦。這就讓文字更詼諧有趣，人物形象更有藝術張力，同時還保留了知識含量。三是語言詩意表達。語言是否具有深刻的穿透力，是否具有靈活多變的特點，是檢驗作者駕馭一部作品能力的基礎，也是作者必須具備的素質。整個作品充滿詩意的表達，常采用四字一句或排列且遞進推進。如描寫李愬出身：“勇武世家，幼讀兵要，胸藏陣圖，文韜武略，驍猛慣戰！”如寫鼓樂隊：“鳳簫龍笛，象管鑾笙，金鐘玉罄，羯鼓秦箏，琵琶箜篌，方響手拍，吹打彈奏，古樂喧天！”類似這樣的語言描寫運用，充盈整個篇章，無疑極大地增加作品的厚度。

夢回大唐說往事，李愬雪夜入蔡州。總之，作者借助于自己熟悉的章回體小說的特點優勢，以豐富的歷史素材和深厚的文學知識，把一個冷冰冰、硬邦邦的戰爭題材，描寫得有血有肉、惟妙惟肖，展示了家鄉汝南在唐朝時期的歷史風貌，把那段風云變幻的歷史事件以文學的形式，形象地還于歷史、還于當代、還于后代讀者，應該說是填補了我國文學史上的一項空白，或將流傳于后世。作品如有機會再版，在人物的典型性上，在事件的集中度上，在與現實社會的聯系上，還有修改提升的空間。作品雖然略有不足，但瑕不掩瑜，仍然是一部值得稱道的優秀作品。

    老驥伏櫪。我們相信，這對伉儷在今后的文學創作中，必將為讀者奉獻出更加精彩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