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國古國與漢縣安陽

□ 趙新春

正陽縣大林鎮涂店村位于淮河北岸，距離正陽縣城大約四十公里。村西北“平地突起大墩，高數丈，闊二十余畝”（見《重修正陽縣志》），當地人稱其為“冢子墩”。學者們認為這個平地高起的平臺就是漢代應劭說的江國江亭，附近地區也是《漢書·地理志》記載的汝南郡安陽縣。

《后漢書》說：“安陽，侯國。有江亭，故國，嬴姓。”這個江亭所在嬴姓故國就是江國，是黃帝五世孫伯益后裔的封國。據史料記載，伯益助大禹治水有功，被舜帝賜予皂游（一種黑色旗幟），賜為嬴姓，任虞官，掌管山澤，繁育鳥獸，是東夷族的始祖。后世梁姓、徐姓、黃姓、江姓、趙姓、馬姓、葛姓、裴姓和秦朝王室嬴姓都是他的后裔。《春秋左傳》中說：“文公四年，楚國滅掉江國，秦伯為之降服、出次、不舉、過數。大夫諫，公曰：‘同盟滅，雖不能救，敢不矜乎！吾自懼也。’”秦伯所以如此，原因之一就是因為江國是他的同宗之國。

關于江國的建立，一種觀點認為是在夏朝，禹的兒子啟因為伯益幫助大禹治水，封他的兒子元仲（又稱玄仲）于江（湖北江陵），其后人移居涂店為江國。另一種觀點因為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有“貞，勿伐邛，帝不戎其受又”，而“邛”、“江”相通，認為江國建于商朝。周朝時因助周滅商有功，再次獲封，成為“屏藩周室”的18個異性諸侯國之一，國土包括今天息縣西南部，信陽西北部，正陽縣南部和東南部。

西周時期，由于周王室比較強大，各諸侯國相安無事。進入東周，隨著周王室衰落，諸侯國間開始相互兼并。地處淮河流域并不強大的江國，這時越來越感受到來自強鄰楚國的壓力，被迫像姬姓蔡國一樣屈服于楚國。為安撫江國，楚文王還將自己的女兒江羋嫁給江國，但這并不能給江國帶來十足的安全感，特別是楚國先后滅掉江國的鄰居申國、息國后，江國更感到了被楚國吞并的壓力。于是，一方面與鄰近諸國聯姻，抱團取暖，另一方面，與北方大國結盟，尋求依靠。所以《左傳·僖公二年》說，“秋九月，齊侯、宋公、江人、黃人盟于貫”；《僖公五年》說，“于是江、黃、道、柏方睦于齊，皆弦姻也。”近些年出土的青銅器銘文顯示，江國與當時的鄭國、曾國也曾有過聯姻關系。

楚成王統治時期是楚國國土擴張的重要時期，江國的姻親國弦、黃、道、柏以及駐馬店另一小國房國都被滅于這一時期。據說，因為楚成王與妹妹江羋的關系比較好，什么話都給自己的妹妹說，在他統治時，始終沒有對江國怎樣。但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因為江羋與哥哥關系好，也讓江羋卷入了楚國太子商臣的廢立事件中。因為江羋口風不緊，不僅讓自己的哥哥在太子的奪位政變中命喪黃泉，也得罪了自己的侄子楚穆王商臣，加速了江國的滅亡。在商臣即位為楚王后，便一舉發兵滅了江國，遷江人于湖北江陵。遠離故國的江人，以國為姓，改嬴為江，涂店江國至此成為江氏族人的尋根之地。現代考古發現的江國古都遺址東西長兩公里，南北長1.2公里，總面積2.4平方公里，出土有商周陶器殘片。2002年9月，被定為河南省文物保護單位。

時過境遷，站在江國故城遺址上，除了身邊一塊寫有“古江國都城遺址”石碑，這里的一切與周圍的田野已融成一片，看不出哪里是城，哪里為田。我們不知道當年橫掃天下的秦始皇，在滅楚之戰勝利的那一刻，是否有過為自己祖輩因同宗國被滅卻愛莫能助而失落復仇的快感。但歷史發展到漢代，漢高祖劉幫建立政權不久，就在這里建立了安陽縣。《漢書》《后漢書》都說“安陽，侯國”是因為作為江國的疆土，漢代汝南郡安陽縣雖然常受淮河水患的侵害，但盛產水稻，水運便利，是相對富庶的地區。從漢文帝開始，兩漢時期不斷有皇親貴胄分封到這里為侯。

漢文帝八年（公元前172年）5月，淮南厲王劉長的兒子劉勃被封為安陽侯，直到8年后他改封為衡山王。中元二年（公元前148年），漢景帝封開國大將周昌的孫子周左車為安陽侯，武帝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周左車因罪國除，安陽再次為縣。東漢時，劉秀因為其手下“云臺二十八將”之一的吳漢的弟弟吳尉“從征而死”，封吳尉之子吳彤為安陽侯。三國時，司馬懿當政，他的第三個兒子司馬榦也被封為安陽侯。另據錢林書《續漢書郡國志匯釋》引證，漢光武帝劉秀在吳彤之前，還曾封朱祐為安陽侯，漢桓帝時，也曾封鄧會為安陽侯。

漢代安陽縣除了縣治位于今天正陽涂店的安陽縣，還有位于陜西漢中的漢中郡安陽縣、位于內蒙古包頭的五原郡安陽縣（史稱西安陽）以及位于山西大同的代郡安陽縣（史稱東安陽），而今天的安陽縣并不在其列。漢朝時，今天正陽縣境內和附近北部為慎陽縣、東南部有安陽縣、西南部有成陽縣。安陽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讀史方輿紀要》說，其“與光州息縣接界，信陽北出之道也……《梁書》‘大通元年，夏侯夔自廣陵（今息縣境內）進屯安陽，遣別將屠楚城（今息縣境內），義陽（今信陽）北道遂絕。’”因為當時正陽縣的前身慎陽縣位置偏北，唐初李泰編著的《括地志》，在談及漢代安陽縣時，以息縣為參照，說： “安陽故城，在新息西南八十里。”之后，地理類古籍中均明指安陽縣在真陽縣西南，但像宋朝王應麟的《詩地理考》，以及其他為《春秋左傳》等經書作注的書籍則沿用李泰舊說。這就是今天淮河流域古代江國和漢安陽縣故城遺址位置爭論的源起。

今天正陽境內的安陽縣在漢朝是汝南郡三十七縣之一，王莽時曾稱均夏；晉太康元年因為河北有安陽縣（今河南安陽），改名南安陽，劉裕代晉建宋仍為安陽縣；北魏時，安陽縣一度屬義陽郡，后在此設安陽郡，屬郢州。關于安陽縣廢止，《讀史方輿紀要》說是在隋朝，但從《太平寰宇記》有關真陽縣、新息縣的變更情況來看，以及《括地志》說的地理方位看，安陽縣可能廢在隋朝，但其所屬土地并入真陽縣（今正陽縣），可能在唐代或之后。

典籍中關于汝南郡安陽守令的記載不多，最著名的是以“毛子捧檄”典故而出名的毛義。毛義字少節，東漢廬江人，年少家貧，以孝著稱。據《東觀漢記》和《后漢書》記載，毛義為安陽縣尉時，南陽人張奉敬慕他的名望，就去拜訪他。可是剛剛坐穩，官府任命毛義為安陽令的文書就到了。這時候毛義喜形于色，捧著官文就進到里屋去了。張奉很鄙視毛義的行為，后悔自己來拜訪他，于是堅決告辭離去。等到毛義的母親去世的時候，毛義辭官守孝。之后多次被公府征召，出任縣令，舉止行動嚴格遵守禮儀。后來，又被推舉為賢良，公車征召，他便不再出仕。后來張奉知道了毛義是為養親而仕，非常感慨，就說：“賢良的人是不可以隨意揣測的，往日之喜，為親屈也。”李賢在為這段文字注釋時，引用《韓詩外傳》中曾子的一句話說：“任重道遠，不擇地而息。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 對毛義的舉動非常贊賞。

現代考古發現，江國古國都城遺址與安陽古縣遺址并不重合，距離相差有三百多米，是江都被戰爭所毀還是另有原因，我們已無從得知。從江國古國到安陽古縣，涂店及周邊的這片土地見證了一個個侯國的興衰，也經歷過和平的興盛與戰火的炙焚。如今，歲月滌去當年的浮華與血腥，靜靜的淮河岸邊，江國和漢代安陽縣留給后人的只是江人后人的尋根夢，遷客騷人的幽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