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粹庭 “出人出戲” 的踐行者

□         陶 群

“出人出戲”， 是政府多年來對戲曲藝術表演團體的要求，上面下發的文件或領導講話中都用這樣一句話，要求戲曲表演團體作出努力，最終實現出人出戲的目的。而樊粹庭先生，早在半個多世紀以前，即對“出人出戲”這一理念有了深刻領悟和認識，并以求索精神在戲曲藝術這塊領地上摸爬滾打，拼其一生，終達目的。可以說，樊粹庭是“出人出戲” 的踐行者，并以其輝煌的成就贏得了世人的尊崇與愛戴。他為豫劇事業的發展留下了彌足珍貴的經驗和幾十部可傳世的戲曲作品，所以稱他為“豫劇之父”， 亦非過譽之詞，而是實至名歸。

總觀樊粹庭的從藝之路，我認為大體上可以分為三個階段：一是前期愛好，二是中期投身，三是后期自覺。這三個階段的時間劃分應該是，在開封求學期間為前期愛好。這時的他不顧父親訓斥與老師勸阻，經常出入票房、戲院，拜京劇名角賀桂福、云路卿為師學戲，曾任學校國?。淳﹦。╆犼犻L，并粉墨登場，被學友稱之為“戲迷”、“戲癡”。因嗜戲成癖影響功課，險遭學校開除。可見這個時期的樊粹庭，對戲的愛好到了何等地步！可綜觀人間百事，凡能作出大成就者，莫不是先由愛好開始。試想，若不因樊粹庭愛戲成癖，能會有他后來在戲曲方面的巨大成就嗎？

中期投身，主要體現在1935年組建開封豫聲劇院，至1936年辭官不做，投身下海的這個時期。豫聲劇院成立后，他自任團長兼編導，對舊戲班的管理、演出劇目及排練等方面進行了一系列改革，為他成就后期大業起到了實踐出真知的作用。

后期自覺，是他成就大業的階段。我為什么把這一階段稱其為“后期自覺”， 那是因為前兩個階段，不管他是如何狂熱或怎樣投入，因經驗不足總難免會有一些盲目。而到了這一階段，他在戲曲道路上一路走來，所經歷的風風雨雨，汲取的經驗、教訓已足以讓他清醒和成熟了。因此，便會少一些盲目，多一份自覺；也就是說，在這一階段，他為戲所做的一切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一歩一個腳印走出來的。主要表現在，他到西安以后重整旗鼓，從河南籍逃荒的難民中挑選其子女，成立獅吼兒童劇團。因為有足夠的經驗、教訓讓他認識到，要想進行真正的藝術實踐，必須得有一塊真正屬于自己的藝術實踐基地，這塊基地一定要牢固、堅實。如果還像以前那樣，找一些名角過來湊在一起，雖然也能打造出幾出受觀眾歡迎的劇目，但因這樣的劇團不受組織約束，來去自由，因某種原因隨時都會有人提出離團，給演出造成麻煩是經常發生的事，如果是臺柱子（即主要演員）那損失就更大了。后來陳素貞及一些主要演員的相繼離去，不就對樊粹庭的打擊很大嗎？所以，我認為樊粹庭在后期建立的這塊屬于自己的藝術實踐基礎，是最正確的一步棋。也就是因為有了這步棋，才有了后來譽滿西安、馳名西北的這樣一個豫劇團體。當然，在這盤大棋局中，他每步走法都是看準棋路，步步為營，最后取得了全盤皆勝。

我認為，他在成立了獅吼兒童劇團之后，首先抓住了人才培養這個牛鼻子，這一招很厲害！俗話說，戲是一樣戲、地是一樣地，看誰演、看誰種。能種出好莊稼得有好把式，能演出好戲得有好演員，這說的就是人才。還有一句話叫：“名師出高徒。”樊粹庭多年從事戲曲事業，他深知其中道理，一開始，便聘請了京劇名師韓盛岫做武功教練，為學員打下了堅實規范的武功基礎。后來，又不惜重金聘請了徐碧云。徐碧云何許人也？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他，他是可與京劇四大名旦比肩的人物。因他人緣不好，未被公舉，本該是五大名伶，因缺了徐碧云，就成了后來的四大名旦。樊粹庭請他過來，是基于沒有名師難出高徒的考慮，換成今天的話說，就是為了更好地出人出戲。事實上也達到了這一目的。徐碧云在那里排了兩出戲，一出是大家所熟知的《王佐斷臂》，一出是全本《楊排風》。這兩出戲都是以文武兼備著稱，正好符合獅吼豫劇團的演出風格。上演后，觀眾反響強烈，獲得了良好效果。

樊粹庭深知戲曲的特質是四功五法（即“唱、做、念、打”、“手、眼、身、法、步”）所以在人才培養上，他力求全面發展，而不是像有些劇團那樣，只注重一個唱字，其他皆忽略不計，這是他高人一籌的地方。也正因為此，數年后培養出了張敬盟、常警惕、邢楓云、何尚達、趙國瑞、關靈鳳、王敬先、華翰磊、王韻生等一大批豫劇的后起之秀。有了這么一批藝術上的高尖人才，排起戲來游刃有余，出精品也就是必然的了。獅吼劇團以人新、戲新、藝新的嶄新風貌，以文武兼備、唱做俱佳的舞臺風格，贏得了業內外人士的廣泛贊譽。

樊粹庭一生創作和改編了六十多部戲，部部都受到歡迎并得以流傳。可在我看來，后期的《王佐斷臂》，無論劇本改編還是舞臺呈現，都更顯其爐火純青，僅就斷臂一場，他對王佐的刻化，可以說到了入木三分的程度，這是原京劇劇本中不曾有過的。1957年夏季，獅吼劇團赴北京演出歸來，在鄭州停留演出七場，我有幸去看了這出戲。時至半個世紀，依然清晰如昨，印象之深，我連唱詞都還記得清清楚楚。現轉述一段，以作共饗。

王佐（白）：那要離能斷臂刺殺慶忌，俺王佐就不能斷臂詐降嗎？（想了想）我心已定了?。ㄋ僦磷篮笈c岳飛寫信）

王佐（唱）：一封書信忙修上，匆匆忙忙寫幾行。書信到了元帥手，我已到金營去詐降。若成功文龍歸故土，不成功金營一命亡。抬起頭，四下望，幸無人，在身旁，忙解衣，露臂膀，沸騰血，熱滿腔，抽寶劍，放寒光，咬緊牙，萬古流芳?。ㄒ粍诚?，王佐從桌后搶背翻出，滿場喝彩，收獲了強烈的藝術效果）

王佐的扮演者，就是張敬盟。這不就既出了人又出了戲嗎？所以我說，“出人出戲” 既是一個對戲曲表演團體的終極要求，也是一個從認識到實踐不斷完善的積累過程。樊粹庭先生是一位成功的踐行者。在紀念樊粹庭110周年誕辰之際，除了緬懷，我們應該多想的是，該向先生學習些什么？怎樣把樊粹庭對劇團管理、劇本創作及人才培養和出人出戲的有益經驗借鑒過來，結合當今現實，將它轉化為一整套與新時期相適應、具有深度的理論探索和行之有效的管理方法，用以繁榮當代戲曲，使其更好地為社會主義、為人民服務，這才是對樊粹庭研究的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