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旺松和他的“虎”

鄭宏義

彭旺松在作畫。鄒冬梅 攝

欣賞當今畫虎各家，不難發現，河南的彭旺松畫出了新意，成了一面鮮艷的旗幟，引得同行好友常常找上門來與他切磋技藝。彭旺松當過武警、干過文職，畫油畫、畫國畫、畫漫畫、畫連環畫、畫插圖、畫報頭，寫書法、搞剪紙，多次立功授獎。身為中校的他，轉業后軍人雄風依然不減，扛著那支如椽大筆，開創了“望虎松堂”專業書畫工作室，畫花鳥、畫魚蟲、畫山水，尤擅畫虎，以大寫意虎畫得聲名鵲起。

盛夏里天氣炎熱，真得感謝網絡時代的便利，不用出門勞苦受熱就能完成訪問。夜晚，遠隔著七百公里的山河，筆者在線采訪了彭旺松。彭旺松說，他的虎是“寫”出來的，不是“畫”出來的。“寫”主要講究意在先，講究以書法入畫，講究筆下功夫。“畫”是依葫蘆畫瓢，是照貓畫虎，是“制作”出來的產品，修飾的味道太濃，很匠氣，恨不得像照片，其實多是些皮毛，不能得虎的天性，那不是藝，是寫意精神的嚴重退化。中國畫最講究寫意，寫意精神才是中國畫的骨髓，老虎天生貪肉，不是病貓，飽餐之后須臾生風，是威武之風，是王者之風，必須畫出野性、畫出靈性，靈性在老虎的那雙眼睛上，不能畫得花皮靚女嬌無力。但可以將虎擬人，抓住虎毒不食子也有人性的一面特點，畫出虎神的親熱可愛勁來。那個夜晚，在線時間比較長，筆者問得多，也尖銳，彭旺松答得也爽快利落。后來，他將這次線上的訪談，整理成了一篇很美的文字，名曰《說說大寫意》，發在了微信和QQ的日志里。筆者讀后心里砰砰亂跳，怕了彭旺松，他有兩手，一手著文，一手繪畫，兩手抓，兩手都硬。

元朝有個叫湯垕的人，因為著有《畫論》在歷史上留下一筆。他說：“畫梅謂之寫梅，畫竹謂之寫竹，畫蘭謂之寫蘭，何哉？蓋花卉之至清，畫者當以意寫之，不在形似耳。”“形似者，俗子之見也。”文章翰墨照千古的蘇東坡同時也是寫意畫的高手，他說：“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元代畫家倪云林也說：“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聊表胸中意氣。”這就是中國人畫畫的最高境界。齊白石定位說：“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貴在似與不似之間。”彭旺松對這些經典論述心領神會，深得其道，他的大寫意虎充滿生氣，得其神韻，構圖新穎，從不重復，筆墨蒼潤，水墨淋漓。如畫虎的《母子圖》，彭旺松就是以多種構圖的方法來表示的，有三崽圍臥著母虎的，有母虎蜷曲懷抱幼仔戲耍的，有母虎口銜小仔過河的，有母虎舔子的，有幼虎趴在虎媽背上玩鬧的，凡此種種，皆來源于生活無不擬人。變化多端的筆墨，隨著意趣，穩、準、狠落在結構上，粗放潑辣，不惟畫肉兼畫骨，更融入于情，真可謂三分皮毛七分骨，十分意象寫神形。彭旺松的大寫意虎的另一個特點是畫虎寄情，延伸意境，耐人尋味，不刻意雕琢，筆墨隨性，充滿生命活力。從虎圖《一聲怒吼震山崗》中可以看到，彭旺松將一只青年臥虎塑造得身形健壯，四肢遒勁、精力充沛、目光炯炯、全神貫注，十足的山君風度；威風凜凜、不怒而威、昂首尋物、如若虛懷，我的地盤我主宰；風吹草動、鳥叫蟲鳴從來不去理睬，別看臥著，一旦獵物出現，便一躍而起，任何獵物都不可能逃脫?；⒄?，陽物也，性沉雄而激越，意高遠而莫測，其神無畏，呼嘯剪撲，所向披靡，縱一時不欲，也志在必得，民間稱其為山神，即是神也是獸，鎮妖驅邪、招祥納福。彭旺松選擇大寫意虎作為自己的藝術追求，正是感應了他的內心世界和當今的時代精神，他認為虎象征彪悍、勇猛、雄強，表達的是一種英雄正氣和超凡脫俗的精神境界，畫虎的神威能體現中華民族自強不息、奮發圖強、拼搏進取的民族精神，借虎的威風抒發自己胸中之情，塑造一個高大、威武、富強、自信的民族形象。此圖用筆簡練、線條縱情、水墨淋漓、造型準確，淡墨附淡彩，墨彩相互滲透，把破墨之法運用得既自然又神秘，感情意味頗濃。

《宋人畫評》里評價趙貌卓：“善畫虎，不惟得其形似，多氣韻，具形似。夫氣韻全而失形似，雖活而非；形似備而無氣韻，雖似而死。二者具得惟貌卓也。”彭旺松學趙貌卓，二者兼得，師古而不惟古，為了畫好虎，他常去動物園和野生動物園，近距離觀察了解老虎的習性。畫老虎寫生，用數碼相機記錄虎撲食奪肉，借助影視、電腦高科技放大手段，逼真觀察老虎細節。畫老虎骨骼，觀老虎表情變化，看四肢的反應，察目光的警覺，窺肌肉的張弛，牢記虎的坐、臥、跑、跳，將虎的撲、掀、剪、咬喉等兇狠勁熟爛于心。他說，甚至連老虎的胡須都會隨著一驚一乍、一怒一嘯發生變化，還有老虎的尾巴，只要末梢一抖動，就開始攻擊目標。欣賞彭旺松的《日落西山驚百獸》、《亂世待英雄》、《五福圖》、《洪福齊天》等作品，我們不僅能看到彭旺松擅長畫虎，重寫心中之虎，還可以看出彭旺松對虎的喜歡和厚愛。古有“梅妻鶴子”，今有彭旺松“虎兄虎弟”，日就月將，虎虎生氣，這正是：“大寫意，虎生風，獨領風騷彭旺松?；厥淄娑嗌賶簦磺粺嵫媹D中。”

彭旺松的內心世界非常野，透露著想當虎將軍的氣息，所以他畫的虎有一種山野之氣，是野生的，不是軟綿綿的，這也是他大寫意虎的另一個特點。這個特點是裝在他心里面的，是目識心記的，是心里有虎，是胸有成虎，提筆之時虎就在眼前。他給學生上課做示范，將雙眼蒙住在黑板或宣紙上能畫出準確無誤的老虎，這讓學生們很感吃驚，筆者倒是認為，這該是彭旺松的應得，是他觀察老虎后日日揣摩的結果。他常作四尺整紙或六尺整紙的虎圖，無論是傳統式樣的上山虎還是下山虎，或是奔跑打斗、母子嬉戲、高瞻遠矚的虎，或三五成群的虎，彭旺松都能讓它們在尺幅的自然界里隨心所欲、瀟灑自如，一幅幅完美的畫面就隨著他“黃胄般”的筆墨線條，意趣盎然地呈現在我們面前?；D《福星高照》是彭旺松的十米長卷，用勾勒、勾皴、潑墨、破墨、積墨的技法寫意十九只站立坐臥、嬉鬧玩耍、神態各異的老虎，雖威風凜凜但威而不惡，雖野性十足但頑皮可愛，神形兼備攝人心魄，體現了彭旺松駕馭大畫的能力。卷首自上而下，由右往左，豎寫行草一米長題《沁園春虎》：“生在西山，常居東谷，出沒無時。向枯樹巖前，幽泉澗畔，饑餐渴飲，飽暖隨宜。一任縱橫，平生勇猛，走入叢林萬木披。誰知得，但無憂無懼，斷絕狐疑。等閑剔起雙眉，有萬里風生八面威。自踏葉巡山，不離元所，一靈不昧，百獸皈依。跳下懸崖，咆哮震地，月白山寒水滿溪。收牙爪，且藏身遁跡，獨步云歸。”詞與書法完配，錦上添花、如虎添翼。

彭旺松有思考、有追求，多年來硬是憑著對畫虎的癡迷、摯愛，投入了最大的真誠和努力，甚至透支健康，將畫虎視為自己生活的全部，他不能沒有虎，他為虎痛苦、為虎快樂、為虎發瘋、為虎而進、為虎而變。變之法、變之貌，在茫茫藝海中有了自己的畫貌和風格，他的大寫意彩墨虎，獨辟蹊徑彩墨暢，視覺沖擊力極強，如《登山更不須平地》、《雄風》、《指日可待》等受到藏家喜愛。藏家愛他彩墨虎里的虎斑霞綺、如夢如幻，愛他虎我合一、筆簡意賅，愛他彩墨并重、意可通禪，愛他以神造形、以情感人，愛他色墨混合、意到筆不到、筆斷意連、粗放豪邁。正所謂唐代張彥遠論吳道子畫：“意在筆先，畫盡意在，雖筆不周而意周也。”觀彭旺松的彩墨虎線條可以看出，他在創作中是物我兩忘極其放縱的，是一氣呵成的，節奏感、生命感瞬間狀態都在當時的逸氣中，這樣的畫是別人不能模仿的，甚至連他自己也不能重復出一模一樣的作品來。

近日，看到了一張彭旺松在夏季里穿短運動衣褲的照片，人很干練，劍眉虎目、胡須發達、發式短簡，加上他高大的身材，英氣逼人。這讓筆者猛然間想起了倒拔垂楊柳的魯智深，魯智深有虎氣，功夫在，借了酒力，拔了柳。彭旺松在大寫意虎上伸手好，有魯智深的魄力，有膽識、有野性，骨子里追求孤高，氣場足，魂追了西漢名將霍去病墓前的伏虎?；[風聲起。時下，那些喜愛彭旺松虎的粉絲們又開始追著他要收藏他的畫。

虎視眈眈

九虎圖